红网时刻9月17日讯 (通讯员 王红亮)造血干细胞捐献者的故事各个令人动容,而李斌的故事尤为感人。他曾在三天内,亲手签下4份捐献书,目前已挽救4人生命,让2人重见光明。
这4份捐献书分别是:父亲李双全的器官捐献同意书、父亲李双全的遗体捐献同意书、李斌本人的器官捐献同意书、李斌本人的造血干细胞捐献同意书。
李斌,33岁,河北省石家庄市灵寿县慈峪镇人。现租住在正定县城北郊5、6公里的一个小区里。在小区门口迎接我们的李斌,平头,中等身高,体型瘦削,浅灰色长袖T恤、绛蓝色滚边长裤,形只影单地站立在秋日斜阳中……
他尚年幼时,父母离异。父亲带着姐弟俩生活。一个多月前,相依为命的父亲逝去。
握手,寒暄,上楼。
走进出租屋,李斌径直推开他父亲生前所住房间的门,指着一张铺着凉席的低矮的单人床说:“我爸就住在这里……”
中华骨髓库河北省分库志愿者王丽芬担心他睹物思人,将他轻轻劝了出来。
沙发坐定后,李斌依然红肿的双眼望向电视,电视里正播放少儿动画片《熊出没之奇幻空间》。
于是,关于造血干细胞捐献、关于器官捐献、关于遗体捐献这些救人命的事迹的采访,就在熊大熊二的陪伴中渐渐展开。
我转移话题:“您喜欢看《熊出没》?”
李斌努力挤出笑容:“嗯。”
“男人不是喜欢看动作片之类么,您怎么喜欢看这个?”
李斌认真答道:“《熊出没》讲的是一个一个的小故事,我就一个一个往下看,挺好看的。”
看他情绪有所缓和,我小心翼翼地问:“您为什么首先带我们参观您父亲的房间?”
这一问,李斌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悲伤再次被点燃:“捐献这事,与我爸关系太密切了。我就是受到他的感染和鼓励,才捐献的。”
他的嘴角开始抽搐:“4年前,我们还在村里,我爸有一次与几个村里人玩扑克牌时忽然说不出话了。送到医院检查,说是脑梗塞。经过治疗,虽然保住了命,却留下了偏瘫的后遗症。为了挣医药费,我带我爸来到城里,毕竟城里机会多些工资高些。白天我去家具厂上班,我爸就坐在楼门口等我下班,或者在家看电视。就是那时候,他在电视上看到器官捐献、遗体捐献的报道,就有了把他自己器官、遗体也捐献的想法。他那时候偏瘫嘛,话也说不清楚,磕磕巴巴的,说了好多遍,我才听明白……”
李斌哽咽得无法继续。
我们赶紧递给他纸巾,帮他倒了杯水,请他缓缓。
“我爸说‘这些身外之物不属于我,我自己的身体、身上的这些东西都不属于我。’我当时觉得挺奇怪的,问他属于谁。他说属于这个时代。”
我惊讶于一位农村老人能讲出如此话语,问李斌:“他是追求灵魂层面的自己吗?”
李斌摇摇头:“不知道。”
“后来,得知我姐与姐夫献血,我爸就叫我也去献血。我姐、姐夫献血好多年了,每年至少一次,而且都已经加入中华骨髓库了。”李斌边说边从茶几抽屉翻出自己的4张献血证,每张都记录着献血400cc。“我第一次献血是2016年6月,工作人员介绍捐献造血干细胞的知识,我当时就同意入库了。没想到刚两年,今年6月份就配型成功了。”
李斌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喜色。此时,洒在献血证上的阳光正好折射在他脸庞,红艳艳的。
“有些志愿者等10多年,甚至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配型成功的信息,我这刚两年就配型成功了。所以一开始接到骨髓库工作人员的电话时,还以为是诈骗电话。后来核对一下,才确定是真的。不过这一步还只是初步配型成功,工作人员问我是否同意做高分辨分型检测。我肯定同意嘛。”
“应该是6月19日接到的电话,第2天,我就去做了高分辨检测。结果出来后,10个点位全相合。我与我爸都挺开心的。7月1日做了体检,7月11日,体检结果也出来了,身体各方面都很健康。本来已做好捐献准备,就等患者那边医院通知了,结果有一天下班回来,我爸没在床上,一看,他在地上趴着。那场面就没法看……”
李斌摆了摆手,已是泪流满面。他用两个手掌将泪水抹到脸两边,抽噎着叙述:
“我把他拖到卫生间,在水龙头下清洗,清洗好,收拾完,就已经很晚了。我买了一袋纯牛奶,他还喝了半袋。我问他身体怎样,他摇摇头意思是没事。可是第二天一早送到医院,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书,说他脑部大面积出血、小脑积血,回天无力了。我就又把他拉了回来。就在那床上,”李斌低下头,左手指向卧室,右手抹着眼泪,“我想起他之前想捐献器官和遗体的话。当时他还有意识,我就问他还捐不捐,如果不想捐就算了,如果还想捐就攥攥我的手。结果……结果,他攥我攥得特别紧,最后都是我硬掰开的。”李斌左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右手做示范。
“我就与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联系,他们帮我联系了省三院的医生,把我爸拉到了医院。7月31日中午,我爸被确定脑死亡。我替他在器官捐献同意书、遗体捐献同意书上分别签了字。当场,他的一对眼角膜、一颗肝脏、两颗肾脏,就捐献了,遗体也捐献了。”
“您知道他的器官被谁用了吗?”
“不知道。器官捐献和干细胞捐献一样,按照国家规定,供患双方双盲。”
“您想过那种场景吗,就像电视剧中那样,找到使用您父亲器官的患者,就如同看到了您父亲。”
李斌又点起一根烟,送进嘴:“没想过,尊重规定吧。”
“关于遗体捐献,您知道您父亲的遗体会被用于医学研究、医学教学吗?”
“这个……我不去想,也不愿想……”李斌起身进了卧室……
过了一会儿,他出来了,手里捧着4份捐献书。
我才看清楚,7月31日当天,他不仅签了他父亲的器官捐献同意书、遗体捐献同意书,还签了自己的器官捐献同意书。还有1份,是8月2日他签的造血干细胞捐献同意书。
这4份证书出现后,房间的空气瞬间凝滞了。我们呆呆地看着证书,说不出一句话来……
我们在阳台上站了会儿,平息了下内心难以名状的情绪,继续。
“也就是说,您父亲走后第3天,您就去捐献造血干细胞。当时内心有动摇吗?”
“说实话,我爸在医院那几天,我内心一直非常杂乱,整晚整晚睡不着。稍微有点声响都能把我吓着,得赶紧看看我爸。患者那边又情况危急,需要立刻捐献,我内心确实有些烦躁。”
李斌长舒了一口气,“不过,我爸走后,我想着,死的人已经死了,活的人得救啊。而且听说患者是个6、7岁的孩子,和我小外甥一样大,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。一个孩子的生命牵连着多少人的心呀,得救!7月31日,我爸走了。8月2日,我就到省二院报到。8月3日,开始打动员剂。8月某日上午开始采集,三个多小时后,163ml造血干细胞混悬液就被护送走了。”(按照相关规定,造血干细胞捐献供患双方双盲。因此,此处特意隐去捐献者具体采集日期。)
“自己身体中分离出来的造血干细胞,将被输进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的身体里,启动一个生命的重生。当时,您有怎样的心理活动?”我问道。
李斌淡淡地:“也没多想,就希望你们媒体多宣传中华骨髓库,吸引更多的志愿者。捐献的时候,在医院血液科,真的是震撼到我了,血液病患者怎么那么多!看到那么小的孩子在仓里拍着玻璃哭,唉,看得人心里太难过了。现在咱们入库的志愿者有250多万,可是听说血液病也差不多200多万。这样的话,配型成功的几率太小了。还是得多做宣传,我们国家十几亿人口,如果有一亿人入库,配型成功的几率不就大多了嘛。”
“打动员剂的过程以及采集过程中,您有什么不适的症状么?”我追问。
笑意渐渐浮现在他的脸庞:“打动员剂后,每个人体质不同,反应不同。我是腰椎和颈椎难受。采集过程中的3个多小时不能动,稍微一动,机器就报警。而且机器一直报警说我缺水,又输了几次水。医生还说‘真是不好意思啊,小伙子,多扎了你好几针’。这几个小时不能动是憋得难受,可是几个小时不能抽烟,这个更憋。所以采集完后,我猛地跳下床就去了洗手间,赶紧偷偷抽了一支烟。”
屋子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,之前笼罩在房间的那股悲伤终于是冲淡了些。
“捐献后,您身体有什么不适吗?对身体有影响吗?”
李斌看了眼自己的身体:“没有。我相信医学不会因为救一个病人,损害一个健康的人,是吧?我就感觉和献血一样,反而轻松了。而且我爸的心愿也都完成了。”
“捐献后,您单位同事、周围朋友知道吗?”
“单位同事都不相信,他们这方面意识太淡薄了,以为我闹着玩呢,还调侃‘对方是个女孩吧?没结婚吧?’之类。可能他们认为那事离自己太远了,远得不足以在身边发生。”
“听说那个患者孩子本来是A型血,输进您的造血干细胞后,今后就跟着您的血型成O型了。真的很神奇。关于人道主义,您有什么想表达的?”
李斌腼腆一笑:“我文化水平不高,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。我想的是,能救人为什么不救?我听过这样一句话,道路是曲折的,甚至是崎岖的,但毕竟是越走越宽的。阴天再多,毕竟有晴天的时候。我就想告诉患者,别着急,不要被病魔打倒,别气馁。相信我,志愿者已经在路上。”
“您有没想过对方的报答?”
“没有,这是我自愿的。就像献血一样,我献血也不是为了图报答。”
对于李斌的受访,我深深感恩:“李斌,感谢您接受采访,同时也很抱歉,害得您哭了一通。《中国体彩报》采访您,是因为2003年以来中华骨髓库就是由彩票公益金全力支持的。所以,我们本着为购彩者负责的态度,从中华骨髓库的角度来解读彩票公益金的使用情况。”
李斌说:“这个我知道。骨髓库宣传资料上就很清楚地写着,资金来源是彩票公益金。而且我们河北省分库这边举办的一些公益活动的名字,一般都会把‘彩票公益’四个字放在前面,就是为了感谢购彩者,感谢彩票公益金。我自己也是购彩者,经常买大乐透,也买11选5,彩票上很清楚地写着为公益事业捐了多少钱。”
说着,李斌拉开抽屉随手拿出一张彩票。那是一张2注机选的超级大乐透单式票,第18085期。李斌指着上面的一行字给我们读:“感谢您为公益事业贡献1.44元。你看,捐献造血干细胞是作公益,买彩票也是作公益。”